水,后会有期!”
劫汉们一窝蜂退了出去。陶秉坤心惊胆战地朝舷窗外瞥一眼,见那条划子飞快的滑向岸边,劫汉们的身影虚虚幻幻,极不真实。船老大过来心有余悸地道:“陈先生,算您命大呵!”陈梦园苦笑一下,晃晃头,面颊上这才现出一点活色。陶秉坤起身捡起散落在舱板上的银元交给陈先生,自觉四肢酥软,虚脱了一般。他喘着气,又将那些甩出的衣服捡回箱里,搓搓手,在陈梦园面前来回走了几步,欲言又止。陈梦园说:“秉坤,是不是害怕了,想下船回家呀?”陶秉坤脸一热:“我并非贪生怕死,答应了的事,我理当有始有终。只是……”陈先生说:“只是怕与革命党有牵连是不?”陶秉坤嗫嚅道:“我也不是一概地反对你们革命党。比如你们不让女子缠足,还是不错……我们作田人,只晓得老老实实种田交皇粮,可这——”他指着箱子,“这不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吗?”陈梦园断然说:“秉坤,作乱也罢不道也好,这都与你无涉,你只是帮我挑脚的,出一分力得一分酬劳。不过你既然上了这条船,也就由不得你了;你不想去,也得委屈随我去,为这次起事成功,我只好强迫你了。你放心,不要你去打仗,一到长沙交完货,你就可以打道回府。”
陶秉坤点头说了声好吧。其实他刚才并没决意离船上岸,只是一种心灵的不安使然,何况这场突来的灾祸已经避免,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他并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经桃花江、益阳,过南洞庭湖再入湘江溯流而上,数日后一个阴晦的下午,帆船抵达长沙一个偏僻的小码头。此时距慈禧太后七十大寿还有八天,华兴会反清起义的计划却已经败露,城内到处贴着悬赏捉拿华兴会首要黄兴、宋教仁等人的布告,清兵们正根据变节者的供述四处搜捕密谋造反的革命党人。对局势一无所知的陈梦园领着同样一无所知的陶秉坤沿着麻石条铺就的台阶,走进了危机四伏的长沙城。
沿着一条小巷走了一阵,他们才察觉情况有些不对头。行人寥寥,皆面带惶恐,清兵正在巷口盘问过往人等。陶秉坤双脚有些发软,悚悚地望陈梦园一眼。陈梦园低声道:“千万莫慌,你一慌就是不打自招。”陶秉坤强自镇静,跟在陈先生身后,只听见自己的呼吸一声比一声粗。到了巷口,清兵喝道:“停下。”陶秉坤屁眼里一紧,出了一身冷汗,一个踉跄就站住了。陈梦园上前陪着笑脸拱手作揖。清兵问:“干什么的?”陈梦园答道:“做生意的。”清兵道:“我看你像个读书人。”陈梦园摇头:“过去是读过书,如今不是废科举了么?不能当官,哪个还去读书?不如做点小生意来得实在。”清兵头目点头:“嗯,书是不能读多了,读多了就读成革命党了。”用脚踢踢陶秉坤挑着的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不会是贩运的烟土吧?”陶秉坤懵懵地摇头,想笑一下脸上却僵木,没有笑出来。陈梦园从容不迫,摸出块银元抛过去:“我们本分人哪能做那种事?不过是出门用的一些杂物。弟兄们为朝廷做事辛苦了,我请大家喝盅酒。”清兵们眉开眼笑,头目拱手笑道:“多谢!先生你很会做人,恭喜你发财!”陈梦园便拱手回礼:“大家发财,大家发财!”
过了巷口,进入行人熙攘的街道,陶秉坤心稍安稳,见陈梦园沉着自若的神情,不觉就有些佩服。陈梦园领着他往南门口的秘密接头地点而去。阴沉的云低压在城头,有下雪的意思。陶秉坤得不时避开行人的身体,就多花费了不少力气,棉袄里蒸发出热腾腾的汗味,双膝也发起酸来。街旁一群人在看官府的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陈梦园挤进去看了一下,出来时神色有异。陶秉坤忙问:“出了什么事?”陈梦园说:“没出什么事。”脚步却快起来。陶秉坤得咬牙使劲,才能跟得上。
拐入一条曲里拐弯的小巷,在一座院门前,陈梦园让他把担子放下。四下观察了一会,见无异常,陈梦园叫他在门口等待,兀自推门进去了。陶秉坤便取下扁担垫在台阶上,坐下来歇息。忽然,一些零乱杂沓的脚步声从院子深处响出来,接着传来几声凶恶的呐喊。他心中一惊,就把扁担抓在手中,这时,陈梦园仓惶跑来,见了他大叫一声:“有埋伏快跑!”就拉了他的手往巷子里狂奔。他边跑边说:“陈先生,箱子扔下了!您可别怨我呵!”陈梦园恼了:“我何曾怨你?都什么时候了,逃命要紧!”
他脸红了红,就不吱声了。他本可比陈梦园跑得快,但他有意落在他后头。到了巷子深处,陈梦园停下步,匆匆忙忙摸出几块银元塞给他:“秉坤,我们分头跑,否则会连累你,你赶快回家去吧,千万不要在长沙停留!”他还愣怔着,陈梦园一转身,踅入另一条小巷,眨眼跑没了影。他急忙将银元藏在棉袄的暗袋里,拔腿就跑。这时清兵已追近,他的心骇得缩成一个秤砣。一只手恶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肩膀,他以为会把他拽倒绑起来,但那只手只是将他往旁边一推:“快滚开你这乡巴佬!”他一个趔趄撞在一扇紧闭的门上,额上顿时鼓起一个包,很疼,紧缩的心却松驰下来了。
他走到街面上时天已刹黑,店铺里亮起来了蜡烛或者油灯。满街飘荡的臭豆腐味冲淡了官府捕捉
第五章(3/5),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